学霸
1
王学渣平时就喜欢欺负欺负同桌的张学霸。
这所市重点寄宿高中一本率百分百，王学渣平时放学就泡KTV回去打游戏，本来不可能进得来这种学校。但王学渣的爸是搞房地产的，花钱把儿子塞了进去。
顺便还给学校捐了一个新图书馆。校长特别嘱咐：要让他和班上最好的学生做同桌和室友。
张学霸就是所谓的最好的学生。
每天穿校服，带着眼镜，长得不错，个子瘦瘦高高，一本正经。每门课都是全校第一，只要家里稍微有点钱，考出国都不成问题。
王学渣用笔戳他：你准备去美国还是日本留学啊？
张学霸：家里没钱。
王学渣：那怎么办？
张学霸：就国内考个北大吧。
2
张学霸家里穷，王学渣特别喜欢他这一点，动不动就抽出三百块，让他帮自己做作业。
寝室卫生也是张学霸做，王学渣每个月给他一千块。这一千块对他来说是每个月零花钱的十分之一，对张学霸来说是巨款。
王学渣自然不会读书的，每天就在那琢磨泡校花，送玫瑰送手机送钻戒，高中小女生哪里见过这阵仗。学校虽然打击早恋，但王学渣他爸捐了一栋楼，老师都睁只眼闭只眼。
校花追到手，王学渣又很快没了兴致，找了从前的狐朋狗友，拉上张学霸，出去泡KTV。
张学霸从前的人生大多一心读书，没去过娱乐场所。在KTV里他还穿着校服，一群富二代围着他笑：你好歹给跟班买套好点的衣服吧？
张学霸说，我不是他的跟班。
王学渣揽住他：你就是。
这群小混蛋十七八岁就把别人一辈子都玩不到的东西全玩完了，张学霸就像个新玩具，王学渣掏出三千块拍在他腿上：三千块，你穿不穿裙子？
张学霸呆了一会儿，然后收了钱，面无表情换上了他给的裙子。一群人笑着拿手机拍照，总算找到了些新的乐子。
3
王学渣特别看不顺眼张学霸的那副样子，轻描淡写说北大清华，好像会读书就能出人头地一样。
在王学渣看来，人的命运是出生就注定好的。穷逼的孩子往死里读书，到死也就是个平头百姓，人生目标就是还清一套北京的房贷。张学霸一边拿他的钱，一边在他面前摆清高，简直可恨。
于是到了高考前，张学霸穿女装的照片突然在学校里传开了。全校都知道了，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张学霸居然会在KTV里穿女装。
张学霸知道是王学渣把照片散出去的，但是一言不发，平时依旧相敬如冰。
离高考还有半个月的时候，张学霸的爸爸病了，肺癌。
张学霸在宿舍等到深夜，王学渣才从市中心玩完回来。
张学霸：我爸病了，我想和你借钱。
4
这笔钱一共五十万，王学渣和他爸要来的，实话说是借给同学爸爸看病。王老爸觉得儿子长大了，开始讲义气了，干脆地打了钱，而且说明不需要这位同学还钱。
王学渣没打算当这个烂好人，拿着银行卡在学霸的眼前晃，要他立了欠条，加了利息，加上一个天打五雷轰的条件，那就是不许张学霸参加高考。
张学霸统统答应了。
五十万花得如流水，张学霸的爸爸在秋天死了。家里连骨灰坛的保管费都出不起，骨灰最后洒在水里。
张学霸没去高考，也没去复读。因为妈妈的身体也不好，他决定去打工赚钱。
家里人并不知道他放弃高考的事情，还以为他考完了，等着收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这个暑假，他去奶茶店打工，有人说，你相貌好，可以去KTV当侍应生。
于是他去了当时王学渣带他去的那家KTV。工资高点，工作环境却没好到哪里去。KTV的侍应生从端盘子到清洁全都要做，张学霸住在十人一间的员工宿舍里，周末周日回一次家，假装自己在读大学。
他硬是瞒了四年，妈妈完全不知道。打工攒的钱给了家里，他说是奖学金。
因为工作可靠，四年后他升为了KTV的领班，不用去干那些最累的清洁工作了，但时不时也要安抚闹事的客人。喝醉酒的客人时常打架，有天他去劝架，头上被洋酒瓶狠狠砸了一下。
那是一间豪华包厢，红男绿女，他捂着头上的血，清点被砸坏的财物。好在这些人应该不会欠账。
一个穿着鲜亮的青年拿着信用卡过来结账。张学霸正低头算账，这人忽然说：小张？
张学霸抬头。时隔四年，王学渣海外留学归国，站在他面前。
两人重逢，什么都没说。王学渣收起了信用卡：我记得你还欠我五十万，今天的钱就记在这账上了。
5
看到张学霸的落魄样子，王学渣的心里美滋滋的。
他回了国，在家里公司挂了个闲职，每天花天酒地。自从知道张学霸在这，三天两头就带人来白吃白喝，看张学霸面色阴沉。
张学霸没意见。五十万是他借的，欠条也是他自愿立的，王学渣这样间接讨债也天经地义。
有天那人带着一屋子美女，要了个豪华包厢过生日，中途开了十几瓶上千的洋酒。最后结账，照样扔下一句“五十万”，准备扬长而去。
张学霸这次拦住了他：我没有钱替你买单了。
王学渣：这和我有什么关系。
说罢就要走。张学霸拽住他。
KTV的老板知道王少爷今天生日，特意过来祝贺。一看自己的员工敢拽客人，当场怒了，让他收拾东西滚蛋。
张学霸怔了怔，然后转头走了。
王学渣觉得他有些可怜，终究起了点恻隐：别为难他，这是我老同学，我们刚才就是开玩笑。
说着，把钱付了，拉着张学霸走出大门，坐上自己的豪车。
到了自己的别墅，王学渣说，要不这样，我们把剩下的钱一笔勾销如何？
张学霸：怎么一笔勾销？
王学渣：我特想试试和男人做是什么感觉，怕随便约的人身上不干净。你陪我一晚上，欠债就算还了，怎么样？
6
张学霸没等到第二天天亮。凌晨三点醒了，就随便冲了把澡，摇摇晃晃出去了。
到了中午，王学渣醒了，一看人不在边上，于是晚上就和朋友去了KTV。张学霸照常去上班了。
王学渣：怎么就这么走了？这么无情。
张学霸摊开手：债还清了，欠条给我。
欠条早就给王学渣扔了。
然后张学霸说了句让他意外的话：那你再借我五万。
既然债还清了，张学霸准备去复读了。复读的一年，包括后面大学的几年，家里的妈妈都是要生活费的。自己四年的积蓄再加个五六万，差不多够了。
王学渣是个混蛋。但这人提起复读，又让他想起自己几年前做的事情。但王学渣少爷脾气惯了，这五万块也要张学霸的一晚上来换。
张学霸面无表情看了他半天，一语道破：你该不会喜欢和男人做吧？
王学渣把他拖进KTV的洗手间隔间里，直接办了。
把钱都给了家里，张学霸辞了职，就去复读了。
王学渣时不时去复读班楼下等他，一起吃个饭什么的。张学霸一般都会去，因为能省下晚饭钱。吃饭的时候，他就在高档日料店里看书看卷子，王学渣时不时约他来一炮。
张学霸：你给钱吗？
王学渣：艹，你是鸭吗？
张学霸：可以打个临时工。
7
复读的时候，他和妈妈说了实话，自己当时没去高考。
家里起了波澜，不过很快过去。他顺便删了手机里所有王学渣的联系——接下来的人生应该用不着这个混世魔王了。
王学渣这时候找上了门，用老同学的名义直接和张学霸的妈妈套近乎，又送补品又帮忙做家务。最后在复读班旁边买了套房，拉张学霸住过去。
既然能省每天上学的路费，何乐而不为。张学霸住了进去。
王学渣觉得，这个人真的是为了钱，无所不为啊。
张学霸说，你可以把你所有的钱给我，我们互换人生，我无所谓。
穷是可以把一个人逼疯的。没有钱的时候，学校的学杂费都交不起，要填低保申请，夏天想喝瓶冰饮料也没有钱，夏冬没有钱开空调，没有钱换手机，用着最便宜的黑白屏，好像和整个世界都隔离了。
爸妈每天和他说，你要读书，读书才能改变人生。
但读书能改变的往往是自己掌握的人生，不太会是早已注定的命运。
两人躺在一起。王学渣拉拉他的手：我认真的。
张学霸知道这个混蛋的尿性，恐怕不知道对多少人认真过了。
张学霸问，你喜欢男人？
王学渣：大概。你呢？
张学霸：我喜欢钱。
王学渣：……
张学霸：还有男人。
张学霸大概是高二那年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的，大概是天生的。他旁敲侧击和家长提了提，家长说，那种人都是有病的，你要是也有这种病，我们宁可把你活活打死。
8
无论这个人是不是认真，两个人暂时住到一起。王学渣像是觉醒了，终于决定不再做个混蛋。烟酒戒了，每天让人送新鲜的菜上门，然后陪着张学霸做菜。
张学霸其实弄不懂，这人为什么会喜欢自己。就好像他也弄不懂自己怎么会喜欢上对方。在这种关系里，让两个人安心而舒适，而且足以找到自欺欺人的理由：用钱就能维持的稳定爱情。
用钱就能维持，那太简单了。
但其实两个人都不傻。关系是可以用钱维持的，但是爱情不行。
只有爱情能维持爱情。
又到了一年的高考前，张学霸复习得有些憔悴。王学渣回了家，从家里那些堆成山的补品里找了两棵山参，准备带回去给那人熬个汤。
走出家门的时候，他爸爸叫住他，问他最近在忙什么。
王学渣决定和家里人摊牌了。
这一摊牌，就没能再出去。他爸果然勃然大怒，把人扣在了家里。
9
张学霸被从住处轰了出去。王学渣的爸爸让人给了他一笔钱，不要再和儿子联系，就好像影视剧里的段落。不同之处是张学霸收了钱。
收了，但是没用。
收了钱，就可以不联系。如果以后再联系了，也可以把这笔钱退回去。
王学渣被家里送去了国外，坐牢一样关在小别墅里，没收了手机电脑和银行卡，每天都有人盯着。
最后跳窗出去，扭伤脚踝，一跳一跳到外面借了路人的手机，打张学霸的手机。
手机打不通。
他只好发了条国际长途消息：你等我回去。
一年后，王学渣被家人放回国了。他觉得，大概是家人拗不过他了。
回国后却找不到张学霸。张家搬走了。他只好挨家挨户去问张家的邻居。
“你说那个小孩啊，他早死了。”
好像就是自己走后不久，张学霸去高考，考完了回到家，和自己妈妈摊了牌。
张学霸的妈妈不能接受这种事，但她没有钱像王学渣的爸爸一样把儿子关去美国，她联系了外地的亲友，问怎么办。
亲戚告诉她，外地有一种所谓的医院，专门治这种不正常的病。
网瘾，不结婚，同性恋……只要是觉得不正常的，统统可以治。
张学霸的妈妈拿出了所有的积蓄，托那亲戚去打点。她用旅游做借口拉着儿子过去，一下火车，“医院”的人就将他带走了。
最后不知道是怎么死的，但是死了。有说是自杀，有说是在里面“治疗”时候被打死了。尸体在当地火化，通知妈妈去领骨灰。张学霸的妈妈在那边吵闹了几天，后来疯疯癫癫抱着骨灰坛回来了。
王学渣呆呆地站在张家门前，门已经很久没开过了，信箱里面塞满了信，广告啊，水电费啊，话费啊……
有一个是大红色的信封，特别显眼。
王学渣将它从信箱缝里抽出来看，是某所著名大学寄给张学霸的录取通知书。
功课搁了那么久，复读一年还能考上，学霸不愧是学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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